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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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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源於唐老板和他從美國帶的那些人分贓不均, 起了內訌,對方一怒之下將他舉報。

老板被抓, 行政經理辭職, 硬件組和軟件組的老大同時默契地告假。

這天陶禧坐在工位上, 在一片鼎沸的人聲中,茫然無措。

以為是耳鬢廝磨的戀人,整日訴說親愛, 卻笑著將所有秘密止於唇齒。

連一向自信能夠拿來安身立命的工作,也說沒就沒了。

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。

陸續有人離開, 林知吾過來問她走不走。

陶禧擡頭,六神無主的眼睛慢慢有了焦點,問:“走去哪?”

“出去轉轉, 留在這也沒用。”

“師兄會走嗎?”

這次的“走”是指離開吉芯,或是離開嶼安。

林知吾眉間浮起一縷倦色,疲憊地扯動嘴角,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:“我想再等一等。”

陶禧會意, 他還在等陳煙嵐。

很快,接替容瀾的會計從裏間出來,面對眾人的怒火,顫顫巍巍地說:“遣散費和工資近日結清,一定及時打到各位的卡上,通知大家來辦手續,不會拖到年後。”

戴圓框眼鏡的小姑娘緊張得聲調都變了調。

不過是跟自己一樣拿工資的,其他人沒有再多為難。而對於她的話,誰的心裏也沒底。

目睹吉芯已定的敗局,陶禧卸下先前的惴惴,平靜地對林知吾說:“師兄,我收拾一下東西,你要是有空,想搭一段你的順風車。”

之後她從桌下抽出一個瓦楞紙箱,取走桌上的書立,把書逐本放入箱子。

林知吾開車四平八穩,就像他的性格。

陶禧坐在副駕上,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,看向中午車水馬龍的街頭,意外接到容瀾的電話。

那邊嗓門急吼吼地炸開,直呼:“陶禧你沒事吧?”

音量大到連林知吾都忍不住看來,陶禧轉過頭,小聲說:“我沒事啊。”

“我聽說你們的事了,好怕你像上回那樣……沒沒沒,沒事就好!”

她的欲言又止反倒提醒了陶禧。

對的,不能忘。

不能忘記當時是怎樣走出那家西餐廳,頂著冬日的暖陽,卻如同置身極地,全身像被人抽掉肋骨一樣軟弱,只剩下心底空曠的回音:

騙子……這個騙子……

回想那段銷魂蝕骨的纏綿,正是他最難熬的時期。

把她當什麽了?洩.欲的花瓶嗎?

或許他笑是真的,深情是真的,所有動聽的甜言蜜語全都是真的。在他看來,她大概和其他女人一樣,要的只有這些。

連陶禧自己也沒有察覺,兩行清淚就這麽劃落臉頰。

跌跌撞撞地走到科技園一條僻靜的小路上,旁邊是一幢未建成的大廈,她站在迎風口,淚痕迅速被吹幹。

正巧容瀾發來一張照片,展示她新買的手機套,繪有布朗熊和可妮兔。

陶禧手指顫抖著撥去電話,聽到好友熟悉的聲音,再也忍不住地擠出哭腔:“容瀾,我錯了……是我的錯……”

——我以為不過問對方就是懂事,就是體諒。

——他只當我是金絲雀,可我不想那樣,我是不是太貪心了。

可惜容瀾聽不出陶禧這番意思,一遍遍慌張地重覆“陶禧你怎麽了……怎麽了陶禧……”

陶禧手握電話蹲下,環抱膝蓋熱淚如傾。她徹底哭花了臉,涕淚慘不忍睹地淌了一面,哭聲還驚跑了附近一對飯後散步的小情侶。

問到後來,容瀾收住勸說,安靜聽她崩潰似地發洩。

都那麽失望了,還不讓哭嗎?

下車後林知吾幫陶禧搬箱子,陶禧邀請他去家裏吃午飯。

陶禧背著手,跟在他身後,語調輕松地說:“師兄,你上回說的那家公司,我現在去,還來得及嗎?”

林知吾微詫,雙手抱著箱子停下,“我還以為你要再考慮一陣。”

陶禧與他並肩同行,笑著綻出唇邊的梨渦,“我要再考慮,坑都讓別的蘿蔔占沒啦!”

“怎麽會,有你師兄在,別的蘿蔔不敢搶你的坑。”

“我要是不去呢?”

“那就讓別的蘿蔔幹瞪眼。”

“哈哈!”

除夕下午,陶惟寧接到江浸夜的拜年電話,手機轉給丁馥麗,她憋著不滿客氣地應付他。

正要掛電話,江浸夜忽然說:“我給陶禧也拜個早年吧。”

那你不會自己打給她嗎?給我找什麽不痛快?

丁馥麗暗自腹誹,說著“那你等等”,滿臉慍色地上樓。

她當然不知道,陶禧已經連續拒接江浸夜的多個電話,他實在沒轍,才出此下策。

“誰啊?”

穿著家居服的陶禧盤腿坐在電腦前工作,十指劈啪飛快敲打鍵盤,盯著顯示器,接過手機。

丁馥麗沒好氣地說:“江浸夜的。”

幾乎不經猶豫,她拇指按下掛斷,還給媽媽,“要是再打來就直接按了,不用給我。”

丁馥麗:“……”

“這個卷積神經網絡還蠻好玩。”她湊近屏幕,手指劃過屏幕上兩行代碼,喃喃自語。

而另一邊,聽著手機裏傳出的忙音,江浸夜氣郁,心中百般不是滋味。

一直養在籠子裏的漂亮孔雀,究竟什麽時候學會忤逆他?

“小夜,你在嗎?我進來啦!”

渠鷗敲幾下門,走進撞見江浸夜深深擰結的眉頭,揚聲說:“呦,誰惹我們兒子不高興了?”

她安慰似地輕拍他的背,柔聲說:“今兒大過年的,笑一笑,咱不跟那沒見識的置氣。”

江浸夜:“……”

懶得解釋,他一邊剝口香糖,坐在太師椅上,問:“您有事兒嗎?”

“煙嵐來了,在樓下坐著,你要不要也下來?”經過江浸夜前一次態度激烈的抗婚,渠鷗不敢隨意表態,極力保持平和的口吻。

江浸夜挑起眉梢,“您那麽待見她,幹脆收了當幹女兒。”

渠鷗一楞。

陳煙嵐要成了幹女兒,和江浸夜就是兄妹,便沒了撮合的道理。

她眼中的尷尬一晃而過,作勢要離開。走前握住門把,回身交代:“哎,那什麽,你看著點兒時間,早點兒下來。”

江家每天的飯點是固定時間,江浸夜踩著點下樓,看見陳煙嵐正在幫忙端菜。

這頓年夜飯出自如意樓掌勺的大師傅,過去做了幾十年的譚家菜,今天肯來,賣的全是江震寰的面子。

家中暖氣足,江震寰一身舒適的短衫,坐餐桌邊看ipad。十幾分鐘前他就坐在那,不時擡眸,似乎等著江浸夜下樓。

而等他真看到了,鼻子又“哼”的一聲,沒給什麽好臉色。

江浸夜不以為意地翹起嘴角,語氣快活地和他打招呼:“爸,看什麽那麽起勁?”

“你大哥給我的,隨便看看,怎麽了?”

“沒事兒,我隨便問問。”江浸夜抿笑,玩味地瞇起了眼。

江震寰又點了幾個頁面,正要關掉,視線掃過一行標題,眼皮跳了跳:

——“平凡年代,予你不凡的《匠人匠心》”

這篇新聞講述了一部最近爆紅網絡的紀錄片,下方選用的照片,正是江浸夜和大英博物館的修覆師們協同工作的場景。

因為是群像,還是遠景,並不清晰。但江震寰直覺是江浸夜,眼睛貼上去,果然認出了兒子。

他沈著臉將新聞反覆看了幾遍,陷入沈思。

江浸夜眼尖,瞄到那張照片,喊出聲:“呦,這不是我嗎?擺弄那麽些掙不了錢的破玩意兒,礙著您眼了吧?”

江震寰凝肅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,一句怒斥哽在喉頭:“你——”

“你們聊什麽這麽開心?”陳煙嵐又端上一道燒黃魚,淺笑嫣然。

她今天化淡妝,挽起長發,整個人素凈了不少,有種雨落桃花的婉約美。

而江浸夜對她已然耐心盡失,語氣冷硬地說:“我們父子倆說話有你什麽事兒?還真不把自個兒當外人了?”

陳煙嵐僵了僵,一時不知作何反應。

渠鷗趕緊過來救場,“這大過年的,你就少說兩句。人家煙嵐啊,這些年幫了你,也幫了我不少忙,吃頓飯怎麽了?”

江浸夜冷笑,決定就趁現在,跟他們清賬。

“沒錯,這女人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忘不了。”他說著,從衣兜掏出那只錄音筆,按下播放鍵。

“這些年,我和你媽媽走得很近,她視我如己出,你的很多事情由我負責……”

經由機器錄制再播放的嗓音多少有些失真,卻毫不妨礙在場除了江浸夜外的其他人,迅速辨認。

他們紛紛一剎變了臉色。

陳煙嵐驚恐地伸手去搶,被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的江鶴繁按住胳膊,動彈不得。

渠鷗雙手捂住嘴,一臉隨時可能暈厥的失態。

江震寰則捏緊了拳頭,皮膚撐起發白的骨節與暴突的青筋,叫人觸目心驚。

家裏的餐廳與客廳連通,偌大的空間靜得落針可聞,窗外偶爾一兩下短促的炮仗聲敲打人脆弱的神經。

“我知道您不是老糊塗,只是抽不出空,寧可聽信別人,也不願多看我一眼。我曾經為此沮喪,逃避了很久,直到有人教會我‘如果你不走過來,那就換我過去’。所以我現在讓您好好看清楚,我是不是別人嘴裏說的那麽不堪。”

江浸夜聲線不穩,微微發顫,竭力保持平靜。

可平靜之下,鏗鏘有力的每一個字都是他這些年的控訴。

江震寰那張臉繃了許久的威嚴,此刻終於垮下,露出蒼老的神態。

他啞著嗓子問:“教你那句話的人是誰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呼~下章夜叔就回去啦~

☆、51.

江浸夜直視父親的雙眼, 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
兩人相當的個頭因為江震寰的老態初顯,而使江浸夜氣勢上壓過一籌。他微擡下巴, 俊逸的眉毛舒展, 上揚的嘴角帶一點譏誚,“你們真以為她只是想嫁給我嗎?太小看她了。”

說著, 他從懷中抽出一疊文件, 啪地摔在餐桌上。

“這些都是她勾結崇喜股東的證據。或許您眼中崇喜的業務不算什麽,但誰知道這個女人的野心有多大。她一張熱臉巴巴貼了那麽多年, 就為拿下一個根本不可能喜歡她的人?也就您二老對她這麽放心了。”

陳煙嵐極力繃住的鎮定,在目光觸到文件封面的那一秒就潰不成軍。要不是身後的江鶴繁撐住她, 她恐怕早就腿軟倒地。

她萬萬沒想到, 江浸夜從第一天進崇喜, 就有隨身攜帶錄音筆的習慣。

更沒想到一個失勢的少東家,不但未如預想的那樣失意沈淪,反而精密謀劃對她的報覆。

“我不過給自己留條後路。”陳煙嵐面色頹敗, 低頭哽咽著說,“總不能讓我人財兩空。”

“夠了。”

江震寰掌著黑檀木椅背, 拉開坐下,顫聲說:“今天除夕,先吃飯。”

陳煙嵐緩了一口氣, 兩腿打顫地也要跟著坐下,餘光瞄到江震寰伸來的食指,錯愕地對上那雙混著厭惡與憤怒的鷹眸。

“你吃完了趕緊走。”

眼看一頓團圓飯就要以鬧劇收場,渠鷗擡起手背, 揩拭眼角的淚水,委屈地看向江浸夜,“就不能吃完再說嗎?你既然心裏憋著火,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們?我還以為你要鬧一輩子別扭……”

江浸夜沒說話,吐出這口攢了多年的怨氣,心中卻絲毫不覺得暢快。確如渠鷗所說,要不是他們心不齊,外人也不會有機可趁。

被江震寰下了逐客令,心高氣傲如陳煙嵐,必然待不下去了。

她離開後,廚師上齊菜,也回家了。

江家四口圍坐餐桌前,於一片舉箸取食的動作中,各懷心事。

按往年桌上的慣例,人人依次敬酒,說兩句吉利話,每回從年紀最小的江浸夜開始。但他此刻興致缺缺,瞧見江鶴繁遞來的眼色,提著一瓶白酒離席。

渠鷗著急地喊:“你上哪兒去?”

“上外頭吹吹風。”

“不像話!”江震寰放下筷子,眉間蓄起慍色,片刻又消散,對妻子說,“你十分鐘後出去看看,我記得外面還在下雪。”

他說著,叫江鶴繁把ipad遞給他,想要再看看那篇新聞。

門外的院子裏,江浸夜穿一件單薄的藍灰色條紋衫,一半紮在皮帶裏,敞開的領口歪著。他仰頭灌下幾口酒,看向漫天飄落的雪花,忽然笑了。

這麽多年,他不過在和自己慪氣。

沒出息。

但今天仍然值得慶祝,為正名自己,為與家人和解,為揭下陳煙嵐的面具。

江浸夜喉嚨深處竄上一陣燎火的辛辣,隨即大笑著高舉酒瓶,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了厚厚一層的雪中。

後來他一個不小心,跌倒在地,索性四仰八叉地躺下。

潔白的雪粒鋪天蓋地從深藍色天幕降下,受體溫融化的雪水浸濕衣領,帶著冰涼的刺激入侵脖頸,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,於是緩緩閉上眼。

意識的最後一刻,是遠處渠鷗歇斯底裏的尖叫“小夜!”

唉,媽你那麽容易激動,對身體不好,影響內分泌……

春節七天假期,嶼安下了三天雨。

人人縮手縮腳地蜷在屋中,連骨頭縫都透著濕冷的寒意,像嵌滿了冰渣子。

初四這天總算放了晴,深色的木地板泡在溫暖的陽光裏,看著很想就地打個滾。丁馥麗一大早哼著歌打開門窗,通風散氣。

陶禧穿著高領羊絨衫,長發還擠在衣領裏,她一邊揉眼,一邊下樓,“媽媽,早。”

“早啊,桃桃。”

丁馥麗從廚房端出熱好的三明治、雞蛋和牛奶,又找來一把梳子。

陶禧捧著三明治小口咀嚼,她就站在女兒身後幫忙梳頭。

托著一把柔涼細軟的黑發,丁馥麗驚嘆:“桃桃,你頭發長得蠻快,這都要齊腰了,過完正月去剪了?”

陶禧嘴裏塞著食物,含混不清地說:“幹嘛要剪,就留著唄。”

“新年新氣象嘛,而且媽媽看你……”

好像換了個人似地,好像下決心要闖出一片新天新地跟過去告別似地。

丁馥麗深知女兒不過看著溫順,這麽一說,怕是又要激起她的逆反,便生生截住了話尾。

但陶禧聽出來了,不在意地大嚼兩口,說:“為什麽人想改變,就非去剪頭發不可,這是哪裏來的規矩。搞這麽隆重,全都是形式上的。我才不要為了別人,剪自己的頭發。”

母女倆哪個名字都沒提,但彼此清楚,一字一句說的全是同一個人。

丁馥麗原本愁苦不堪,打算過年找間寺廟燒香,見陶禧一夕之間覺悟脫胎換骨,笑得嘴都合不攏,

“好好好,不剪不剪,我們桃桃剪不剪都是美人。”

梳好頭,陶禧也吃完了三明治和雞蛋,端起杯子喝牛奶。丁馥麗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,問:“那你今天要不要和媽媽出去逛逛,初四街上挺熱鬧的。”

陶禧搖頭。

想起她前三天每天睡到日上三竿,丁馥麗困惑,“你哪都不去,起這麽早幹嘛?”

“我約了人。”

“哦?約了人啊……”

見丁馥麗眼珠子轉動著精光四射,陶禧趕緊起身,用一句“是個女的”澆滅她心中的八卦火焰。

其實陶禧今天約的,是林知吾的師兄孫蘊巍,曾聊起的那家新公司便是由他創辦。

林知吾後來帶陶禧和孫蘊巍見了一面,算是不那麽正規的面試。

那是工作日的午後,咖啡店裏人頭寥寥。

孫蘊巍穿一件卡其色休閑外套,坐靠臨街的落地窗,沐浴在初冬的暖陽下。見到陶禧,起身向她揮手打招呼,和煦笑容瞬間沖淡了她的緊張。

他身材高大,笑時彎著眼角,眉間有種開闊的俊朗和豪氣。

“我聽師兄說,你們做人工智能的芯片。”

孫蘊巍雙手交握身前,笑著點頭:“不僅是芯片,也提供行業內整體的接口和SDK(軟件開發工具包)。我們想要打造最好用的深度學習平臺解決方案,還有最高效的整體系統。目前著手開發的,是無人機和服務器,這兩個行業的核心產品。”

陶禧對這家名為笛鋪科技的公司興趣盎然,連咖啡也顧不上喝,與他你來我往,聊了整整一下午。

旁邊的林知吾竟然半句也插不上話。

臨走時,陶禧問多久可以去上班,孫蘊巍說年後,因為公司要搬到科技園南區,暫時耽誤幾天。

當天,孫蘊巍就把陶禧拉到新公司的微信群裏。

除夕晚上,孫蘊巍在群裏連發八個紅包,遭到眾人哄搶。陶禧從未露面,便一直潛水,看著他們熱鬧。

誰知孫蘊巍單獨給她發了一個,並邀請她初四上午去新公司看看。

陶禧道過謝,欣然應允。

從地鐵站出來時,扶梯緩緩上行,陶禧一擡頭,瞧見孫蘊巍向她招手。他穿一件深褐色羊絨大衣,描出肩膀寬厚的輪廓,頗顯沈穩有型。

陶禧笑著露出幾顆璨白的貝齒,“老板過年好。”

“……”孫蘊巍失笑,“不用這麽嚴肅。”

陶禧倒有些無措,“那師兄的師兄……該叫什麽……”

“你就叫我孫蘊巍,或者我的英文名Simon。”

“Simon?孫蘊巍?”陶禧清秀的雙眉擰結,她為這種事情糾結煩惱的樣子,逗得孫蘊巍轉頭忍住笑。

公司在大廈十二層。

時逢過年假期,大廈正門緊閉,孫蘊巍帶陶禧從側門進去。

坐電梯的時候,陶禧問:“我們也是七號上班嗎?”

孫蘊巍笑而不語,和她賣關子。

走進辦公區,陶禧被眼前忙碌的景象驚呆了。所有人坐在電腦前專心工作,偶爾有人起身離位,看見她,還同她微笑。

“實際上,我們從今天開始上班。”孫蘊巍說著,擡手指向不遠處的空位,“你的位子在那,要是願意,現在就可以去找行政辦入職。”

“我當然願意!”

吉芯和江浸夜帶給陶禧的挫敗感,並不像早上和丁馥麗提起時的那樣輕松。

倘若完全不在意,那曾經付出的,恐怕也不是真心。

所以陶禧亟需投入另一片戰場,找到新的精神寄托。

投奔新工作的同時,陶禧和丁馥麗提出考駕照的打算,這樣她開車上班,便也不嫌住得遠了。

吃晚餐時,丁馥麗見她一掃往日臉上慘淡的愁雲,自然事事依著她,“行,媽媽支持你!”

後來陶禧又說起新公司的見聞,和同事們相處的趣事,丁馥麗跟著喜不自禁。

唯獨陶惟寧面色凝重,沈吟不語。

直到胳膊肘被妻子撞了一下,才說:“小夜回來了啊,你沒看到他嗎?”

丁馥麗的笑容驟然凝固,忐忑地看向正用筷子挑揀瘦肉的陶禧,她沒露出什麽異樣的表情,簡略地回答一聲“沒”。

陶禧心裏坦然,反正該來的都會來,躲也躲不過。

果然,周五晚上十點多,陶禧下了班獨自走出大廈,在樓下碰見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哈哈!要見面啦!

☆、52.

過去吉芯在科技園北區, 而新公司在南區。

南區樹多,掩映在高聳的寫字樓群間, 放眼望去一片層疊的影子。沿路植滿茂盛的香樟樹, 遮住了路燈光線。陶禧走在樹影下,前後不見一個人, 靜寂得能清楚聽到自己的腳步聲。

她曾聽容瀾說過不少都市怪談, 忍不住攥緊包,加快速度。

要再快一點, 盡早趕上地鐵。

早晨下過雨,路邊還積有小片尚未蒸發的水窪, 褪為一團昏暗中更深的色塊。

然而沒走兩步, 陶禧聽到自己急促的腳步中還混進了別人的。揣測或許是其他公司同樣加班到現在的人, 便沒有在意。

誰知轉過一個路口,那不疾不徐的踏步聲緊緊黏在她身後。

悠然又篤定。

陶禧咽了咽喉嚨,稍微偏過頭, 拿眼角的餘光去看,只瞄到一個囫圇的身型。

看不清, 但強烈的熟悉感不會錯,她心臟撲通大跳著停下。

身後的人也跟著停下。

到底是初春,夜晚的涼風刺得皮膚微微發痛。陶禧捏緊雙拳, 猶豫著要不要轉身,肩膀竟顫抖起來。

果然等見面的時候,沒辦法如想象中的那樣灑脫。

遲疑間,高大的影子罩住她, 遮住了拂面的寒風。

“為什麽不接我電話?”江浸夜低低緩緩的嗓音,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。

他還敢來追究?

陶禧頭一擡,哽著聲音說:“誰啊?是誰先不接電話的?是誰說早點回來可一走就是幾個月,招呼也不打的?是誰當眾言之鑿鑿說不認識我的?是誰答應了不對我有任何隱瞞,到頭來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就我一人還蒙在鼓裏,像個傻瓜似的?”

太可惡了。

陶禧因激動而呼呼喘著粗氣,聽在江浸夜耳中,仿佛帶上了哭腔。

於是他口吻軟了下來,輕聲說:“桃桃,這些我可以解釋。”

“對於這些,我早就幫你找遍了理由。”陶禧搖著頭後退,本能抗拒著不想離他太近,“如果你只想得到身體的慰藉,這個世界那麽多女人,為什麽非要是我……”

江浸夜微微變了臉色,幸而光線昏昧,看不出來。

他伸手去抓她瑩白的腕子,冷冽幹凈的雪松氣味覆上陶禧的鼻尖。這是他身上的氣味,一度讓她深深沈溺,眼下卻像迎面的一記重錘,她痛得甩手,激烈擺脫。

而她的沈溺,又是江浸夜對這段關系自信的全部來源。

懷疑這是有人別有用心的讒言,他便冷下聲音問:“這都誰告訴你的?”

不是否認,也不是辯駁。他這樣一問,無疑坐實了陶禧的判斷,嗓子一抽,當真帶出了哭聲:“陳煙嵐她什麽都知道,她這些年還能幫你。而到了我這,唯一的用處就是和你上.床嗎?”

——我對你的身體非常迷戀,確實給予我無盡的慰藉。

哪怕是實話,就眼前的狀況,江浸夜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,煩躁地擡起手揉了揉眉心。

“陶禧?”一道渾厚的男聲從兩人身後傳來。

陶禧慌慌張張地用夾克的衣袖擦拭眼角,轉身和孫蘊巍打招呼:“Simon,你也這個時候下班?”

“嗯,剛和他們開完會。”

孫蘊巍挎著單肩包,視線掃向正在打量他的男人。

比自己稍高,一身黑色的覆古軍裝夾克,羊皮衣領反射微弱的光,襯出他寬平的肩。窄腰下搭配同色系的磨毛休閑長褲,剪裁利落幹練,尤顯腿長。

五官輪廓深刻,但細節看不真切。

是個玉樹臨風的男人,還向孫蘊巍投去毫無善意的眼神。

孫蘊巍問陶禧:“這位是你朋友?”

見他提問不帶人稱,江浸夜搶過話茬,當作他在問自己:“不是‘朋友’,是‘女朋友’。”

“不是的,我不是他女朋友。”陶禧在這短暫的間隙恢覆了一貫的冷靜,穩住氣息反駁。

江浸夜詫異,“桃桃,你……”

陶禧迅速打斷:“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,從來沒有說要和我在一起,我們就是不明不白的。”

“那我現在說……”

“江浸夜,我已經不稀罕了。”

江浸夜沒有想過,陶禧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竟是帶著訣別的意味。

他胸口堵住一團亂麻,大腦轟隆隆地像經車輪碾過,眼睜睜看著陶禧走遠了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

與陶禧沈默地同行一段路,孫蘊巍忽然開口,為自己意外闖入他們之間。

“沒事。”陶禧仿佛一株被風雨打蔫的植物,氣勢已然不及先前,不想孫蘊巍誤會,費力解釋著,“他……嗯,剛才那個人,他和我……”

在國外生活許久,孫蘊巍向來恪守不探究他人的私生活,便笑著安慰:“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不需要向外人報備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他掃一眼身邊強裝鎮定的陶禧,還咬著嘴唇,似在回憶那個讓她無從提及的男人,便另起話題:“對了,這個周末公司組織聚餐,有空嗎?”

“……哦?有。”

“好,行政那邊很快會發郵件。”

陶禧沒想到是在邱檬的火鍋店聚餐。

公司訂了一個兩間連通的大包廂,陶禧去的晚,推門時差點與邱檬撞個滿懷。

邱檬驚訝地叫道:“桃桃!你怎麽來了?”

“我們公司來你這聚餐。”陶禧說著,看向她一頭五顏六色的小夾子,眼角彎彎地笑起來,“小姐姐,你頭發好可愛。”

“頭發長長了沒空剪,我嫌它們礙事,就別起來。我也覺得可愛,哈哈哈!”邱檬拍了拍陶禧的肩膀,從衣兜掏出對講機,“汀蘭房每人上一份楊枝甘露。”

“不用謝,送你們的,好好玩,好好吃。”說著,她收起對講機,又伸手去捏陶禧的臉,“哎呦,我太喜歡對你動手動腳了,不嫌棄吧?”

陶禧笑得停不下,“反正我有楊枝甘露。”

對講機嗞嗞地發出聲響,邱檬一邊去拿,一邊說,“過會兒有空嗎?我找你聊聊。”

陶禧怔了怔。

“你放心,我不是江浸夜找來的說客。”

“那我就有空,嘿嘿。”

然而邱檬一直忙碌到陶禧快吃完也沒騰出時間。

在座位上擦嘴的時候,穿中式制服的服務生小哥路過,陶禧向他揮手,“要一個冰淇淋球。”

“先不要了,把你們菜單拿來,再看看。”小哥還在發楞,一旁的孫蘊巍飛快接嘴,隨後給陶禧盛了碗湯,“初春天還挺冷的,剛才那份楊枝甘露已經很冰了,你們女生不是該少碰寒涼的東西嗎?”

話音剛落,一桌子聲音急剎車一樣停住,十幾雙眼睛齊刷刷投來探尋的八卦目光。

陶禧卻僵住,表情凝固了一般毫無反應。

相同的話江浸夜也說過,回想那時候的心情,是與眼下截然不同的小鹿亂撞。

真遺憾,依舊不可避免地,時時想起他。

服務生小哥菜單遞過來時,陶禧欠身,說著“出去一下”離開座位。

誰知在洗手間與邱檬再一次不期而遇。

這家火鍋店周末的翻臺率一直居高不下,什麽樣的臨時情況都可能發生,邱檬怕等下抽不出空,便扯了張紙巾擦手,和陶禧一前一後走出去,站在門口聊起來。

邱檬開門見山地說:“他這趟回家,是為了解決家裏的矛盾。他和他爸媽鬧僵不是一兩天了,這樣挺好的。”

搞了半天,還是說客。

陶禧略有消沈地說:“你怎麽知道?是他告訴你的嗎?”

“陳放說的。”

“陳叔叔?”

“這些年托他堂妹的福,他和江家關系不錯。如今堂妹翻了船,陳放的日子也不好過了。”

靠墻站在能容下三人並肩的寬敞走道上,看向不時掠過眼前的匆匆人影,陶禧想起那天陳放的負氣離去,落寞地問:“小姐姐,你會和陳叔叔……離婚嗎?”

“我們分居了,再看看吧。說實話,我每天都很忙,根本沒功夫考慮這些。”雖然平時經常進出廚房,邱檬身上的衣物仍平整無塵,“他現在生意不好做,偶爾去溫泉那,剩下的時間就來我這搶表現。”

“以前我在他公司幹得很累,他那會兒要這樣表現,我肯定感動得不行,但我現在真的沒什麽感覺。就好像,在我最期待他這麽做的時候,他讓我落空。等到這份空缺被我自己填滿,我就沒辦法再對他有所觸動。哎,怎麽變成我一個人在說了……陶禧,你明白嗎?”

邱檬轉過頭,猝不及防撞見陶禧微紅的鼻尖。

她瑩潤的瞳仁在燈下如水晶般清澈,緩緩地吸了吸鼻子,點頭說:“明白啊。”

——我對他所有的迎合全都出自於愛,希望他以同樣的分量回饋我。

——不敷衍的,真誠的。

——但我可能等不到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HE矚目!!

☆、53.

如邱檬所言, 一旦被忙碌填滿,就少了很多胡思亂想的餘地。

二月, 相鄰的A市將舉辦國際人工智能大會, 孫蘊巍屆時帶隊出席。陶禧收到要她代表公司,在會上做工作報告的郵件時, 只剩十天了。

正就著牛奶吃餅幹, 看完郵件她噎了一口,取下耳機跑到孫蘊巍的工位前, 連連擺手,“不行不行不行……我, 唔……”

臉頰被餅幹撐得鼓鼓的, 因為著急陶禧半天咽不下去, 便更急了,皮膚一點點漲紅。

孫蘊巍平時工作和大家在一起,劃分了一塊較大的區域做工位。他放下手裏的咖啡杯, 唇角帶著溫柔笑意,“慢一點, 不要急。”

說著遞去桌上一小瓶礦泉水。

陶禧擰開瓶蓋灌下幾口,好不容易捋順了氣,聲音才變清楚:“我才剛來, 工作剛剛上手,很多事情還不了解。”

孫蘊巍抱起手臂,閑適地靠上椅背,臉上有了困惑, “不了解就去了解,很難嗎?要是真的一無所知,那你選擇來這工作,會不會很草率?”

陶禧:“……”

“我聽林知吾說,你為這份工作做了不少準備,算法也仔細研究過,不懂的還找他討論。我不信,你一點都不了解。”

“我……”陶禧一時語塞。

“謙虛在人際交往中是種美德,但對於工作是無用的,不要給自己做不到的暗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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